原标题：【未名宏观】中美能源成本比较及对实体经济的影响分析

来源：北京大学经济研究所电子期刊《原富》2017年第11期总第31期

作者：左前明（信达证券）

内容提要

美国制造业再回归政策给中国制造业带来严峻挑战。制造业是我国经济的中流砥柱，长期占国民生产总值的30%以上，占全社会能源消费量的55%左右。能源成本是制造业成本构成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美国能源结构更加多元化，且在天然气、石油、煤炭、电力等主要能源消费品类的成本较我国优势明显，尤其是天然气成本是我国的1/5左右。我国亟待在降低能源成本方面寻求突破。

左前明：非常感谢主办方给我这个机会在这里跟大家交流关于中美能源和制造业，包括竞争力的想法和看法。刚才苏教授也提到了，包括刚才主持人也提到了，对煤炭的产能怎么看。我讲这个主题之前，先回答一下苏教授的疑问，我非常赞同苏剑教授讲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里面的去产能，中国传统行业里面，产能并不是那么过剩。我去年就提出一个观点，中国不是煤炭产能过剩，而是有效产能不足，当时我提出这个观点的时候，都没有人信，今年上半年我提出这个观点，有人将信将疑，现在再去说这个观点的时候，很多同仁就开始支持我的说法。

实际上简单来说，中国在黄金十年的时候，我们的煤炭总供给也不是大于总需求的，而是结构性的失衡，这个问题很关键。之所以从2012年到2016年上半年煤炭大幅度下跌，这根本的原因在哪儿？根本的原因在于一句话，实际上是在于宏观经济下台阶的过程中，我们经济结构调整叠加能源结构快速调整的四到五年过程中，我们供需的一种错配。实际上，从2014年到2015年的时候，那个时候全社会无论是煤炭还是钢铁，平板玻璃还是电解铝，还是水泥，所有的库存都达到了高位了，但是实际上从2015年到2016年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主动去库存，就是说全社会正常的生产、消费，我不消费你生产了，低开工了，我消费只消费库存。对不起，大家都不想资金占用，都觉得价格越来越跌，都不想资金占用，无形感觉市场上消费不行了，不需要这么多能源了，不需要这么多钢铁了，实际上错了。但是这个过程导致了大量煤炭，民营中小企业退出，实际上2015年年底的时候，市场就出清了，这是我去年一直说的观点。前些天，我写了一篇文章之后，那个文章反响也非常大，当时也有一两万人阅读那个文章，说明这个问题。煤炭问题，还是比较深层次的问题，我只是讲到这儿，讲一下我的观点。

回归今天的主题，中美能源成本挤兑制造业的影响，这也是降成本很重要的方面。讲这个问题，我压力也比较大，也是接到苏教授的任务之后，准备了那么两三天，也结合前几天有一些心得和积累。为什么前几天有一个心得和积累呢？大家注意到，这个月10号，美国特朗普政府提出要正式废止清洁能源计划，提出之后，特朗普当局对于美国整个能源政策的转向，我写了一篇文章，两天的时间阅读量破万，反向比较大，当时大家说，美国为何要废除清洁能源计划，为了什么，给我们什么影响，给我们什么启示，我结合我的文章谈一点粗浅的想法。两个方面，经济、能源与制造业，中美能力成本比较与降成本的展望。

全球GDP增速，我们认为和一次能源，传统能源是完全正相关关系。左边这张图，全球的GDP和一次能源的增速，年均增速，虽然大家看到，1995年到2005年，增速有点脱钩，单位GDP的能耗有所下降。分地区能源消费，这个是BP的数据，在未来一直到2035年的过程中，全球的能源消费都在上升，这实际上和宏观经济是有十分密切的关系。主要的几个增加量，并不是经合组织，发达经济体能源是存量的调整，不是增量，主要的增量是中国、印度，包括非洲和其他几个国家。中国目前来看，我们的人均生活用电量是美国的1/8，日本的1/4，单位GDP能耗和美国也相距甚远，虽然我们不可能达到他们那种能源消耗程度，每个人都要有那么高的用电量，但是这个趋势是正相关的，能源和经济是密不可分的。

第二，全球的GDP，发电量和高耗能是正相关的关系。1980年到2016年整个GDP，粗钢，高耗能产业，发电量保持比较好的正相关。国际银行已经调高了未来两年全球GDP的增速预期，这也就说明什么问题？未来两年，我们的全球经济增速在上升的过程中，发电量会有上升，不光是今年，乃至到明年、后年。

再看我国能源消费总量与经济总量是什么关系，红色是GDP，蓝色的线是能源消费总量，绿色是单位GDP的能耗，很明显的是什么关系？伴随着GDP的增速，能源消费的总量也在提升，但是我们的单位GDP能耗在下降，包括结构调整，包括节能降耗。发生转折点的过程，单位GDP的能耗，我们所谓的系数也好，弹性系数也好，在2008年的时候，首次从大于1变成小于1，我们的经济发展不更多的依靠能源了，我们谈这个系数，从1以上回归到1以下，但是仍然保持正相关。

再看制造业，和我国的经济是什么关系？这几天我做了一个统计，制造业从2004年到2014年，长期占我国国内生产总值的30%以上，是中流砥柱的作用。前几天网上有一个网红的民营企业家曹德旺，他就是一个传统的制造业企业老板，谈为什么到美国建厂，这里面能源和制造业是密不可分的。制造业对我国的经济贡献是非常之关键的。是什么关系，我做了一个分析，红色的是能源消费总量里面的制造业能源消费，蓝色的是能源消费总量，这是我国的，绿色的线，我统计从94年一直到2015年，2016年也是这样，制造业的用能占全部用能的比例，在什么水平呢？实际上是在55%左右，制造业对我国能源消费是要占半壁江山，甚至以上，这个逻辑比较清晰了。首先制造业对经济的贡献在30%，制造业在全国的能源消费中的比例在55%左右，也就是说制造业对经济非常重要，能源又对制造业非常重要。

以我国工业制造业为主的第二产业，第二产业一个重要的门类就是制造业，还有建筑业等等一系列。第二产业这是用电，用电是什么情况呢？刚才看的是用能。第二产业的长期用电在我国用电量里面，长期占70%以上，去年发了6.5万亿度电，70%也都是以制造业为主的第二产业用掉了，这就是制造业和经济，制造业和能源，以及和电力的关系。

就提到了降成本了，自然而然大家就明白能源是很重要的降成本。今天谈的降成本范围非常广，包括政策的、税的、材料的、能源的，一系列降成本的调控，能源也非常关键。这里几个典型的制造业，大家可以看，多晶硅、化工、水泥、钢铁，这只是举了几个典型的工业制造业，大家可以看到，红色的代表能源，实际上能源在制造业里面的成本构成中是非常重要的一块，尤其是在一些重化工业，一些轻工业里面原材料，加工制造，手工业制造里面，人工成本是非常关键的，笼统来看，能源在制造业当中的成本是非常重要的。

这张图更能说明什么问题，这张图虽然不太清晰，但是这张图是什么呢？是波士顿咨询在2014年的时候，就全球的主要经济体，主要国家的制造业成本做了一个拆解，整个顺序是按照出口量最高的，从出口量高到出口量低，他在这个拆分的过程当中选了四个主要要素，哪四个呢？劳动力，电力，天然气和其他，我想，作为波士顿咨询去选这四个要素，他不是没有经过考量的，他没有把税，或者是没有把土地，或者是没有把其他要素，说明什么问题？作为波士顿咨询来看，他也认为，这是非常关键的能源。说到比较，因为我们谈中美比较，最大的两个经济体，我们来比较的时候，大家看，前四个是中、德、美、日，以美国是100指数来看，中国制造业成本，这是优势，96，实际上我们给的成本是低的，但是低多少，只低4个点，德国是121，日本是111，那两个成本都是高的，高在哪儿？实际上我国和美国比较，我们低在哪儿？低的是人，劳动力，但是高在哪儿？大家可以看到，高的是天然气、电力。如果说我们人口红利消失，未来几年人力成本继续上升，我们的能源成本还不降的话，对不起，这是2014年的数据，很可能现在，甚至未来几年，美国制造业的成本优势就不存在了，这是很严峻的一个问题。

这里面还要考虑到什么因素，刚才苏教授也说了，印度的制造业和我们《中国制造2025》，美国的制造业2020，制造业、自动化、机器人，这些如果要上去之后，实际上对人这一块儿的成本优势，实际上是一种碾压，靠的是什么？靠的是电力驱动、能源驱动。这样的话，美国的比较优势就更加明显。我想用这张图来说明这个问题。

美国为什么有这么低的成本，美国实际上发生了一个什么事情？发生了一个页岩气革命，这个革命实际上是颠覆性的恩，堪比技术革命，技术革命对经济的驱动是绝对不可忽视的。2014年的时候，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一份研究报告通过计量分析发现，2008年以来美国页岩气革命带来的廉价能源，包括汇率的竞争力，以及新兴国家在劳动力成本上的差距缩小等因素，推动了美国制造业的复苏。页岩气，我们看这张图，这张图展现的是德国、美国、日本、英国，中美，一会儿我还要再去做比较，天然气的价格的图，美国2013年已经取代了，俄罗斯是油气生产大国，2013年美国已经取代了俄罗斯成为全球最大的天然气生产国，2016年美国天然气产量达到690万吨油当量，占全球天然气产量的21.5%，比俄罗斯高出30%，从根本上，为什么现在油价这么低，中东再限产也限不出高价来，问题是中东限多少，美国产多少，他的页岩油气革命，大幅度产出，现在把二三十美金就有现金流，三四十美金完全可以盈利。2008年开始巨幅下降，一直到2016年，一直在下降，这个时候德国、日本、英国没有下降太多。所以在这一轮经济复苏里面，美国的页岩气革命，我觉得非常非常关键，不能说是至关重要，也是极为重要的一块。

这两条线是什么？一个是美国天然气的工业价格，二是美国制造业对实体GDP增长率的拉动，这个我做了两条线。这里刚刚说了，从2008年开始下降，我后面这张图从2008年展望到现在，红色的线是2008年展望到2016年，这个时间发生了什么，美国制造业对实体GDP的拉动实际上是在增长的，这个相关性，大家是要注意的。大家看这两条线，一个是在下降，一个是在上升。

再看油，美国油价大幅下降的过程，也是美元指数增长的过程，根据EIA和BP的相关数据，美国的原油产量从500万桶到2016年的900万桶，石油的对外依存度从2008年的60%降到了2016年的25%，我们国家现在石油的对外依存度是64.6%，天然气对外依存度是37%，美国的对外依存度已经非常低了。现在美国出口什么？以前是靠进口油气，现在都是出口油气，这就是美国的现实，这里面发生了什么？油气价格下跌的时候，美元指数是在增长，美国经济实力增强，带动货币也在走强。

这是埃森哲做的报告里面的一张图，报告的数据里面显示，目前最新的来看，有61%的制造业经理正在考虑回归美国，实际上这些年，包括卡特彼勒，包括福特，这些大型的制造业企业都在往美国建厂，不光是曹德旺，这是一个现实。

第二部分，拆一拆中美能源成本比较，这个大家可能更关心，拆成本比较的时候，我们首先要看什么，首先要看结构，你的能源是什么结构，我的能源是什么结构。这张图展现了全球和主要经济体的能源结构，消费结构，分了核电+可再生，天然气、石油、煤炭，全球煤炭、天然气、石油三分天下，再加上核能+可再生。美国是石油、天然气、煤炭，再加可再生，中国是煤炭、石油、天然气、可再生，按照这个顺序，这是整体的全球的主要经济体的能源结构，看完全球的结构，可以看出来一个明显的，我国、印度，包括南非，都是以煤为主，日本其实煤炭蓝色的柱也不低，日本、巴西以天然气为主，包括美国、欧盟。

中国和美国，2011年到2015年能源结构我把它找出来，大家可以看得比较清晰，最下层的蓝色是原油，第二层黄色是天然气，再往上是原煤，再往上是核能、水能、可再生，这里面比较清晰地看，原油这一块儿，实际上美国是高的，就是交通能源，主要是靠交通。差异最大的是在哪儿？就是美国的天然气是在30%，煤炭是占20%，我们的天然气是占5%，煤炭是占64%，但是这几年的变化，我们的煤炭是从70%一直降到64%，天然气大概在4.6%到9.6%，美国这几年都是非常平稳的。

看完结构之后，我们得出一个结论，实际上我们现在还是个以煤为基的结构，具体这几块的价格我们来拆一拆，看完能源结构我们再看电力结构，因为现在制造业，我们是要用一次能源，还要用二次能源，主要的机械设备用的都是二次能源。二次能源，中美的装机结构，首先看装机结构，电力装机，大家看，左边这张图中国，右边这张图是美国，中国是煤电装机57%，水电装机20%，美国煤电装机24%，天然气装机42%，核电装机9%，美国实际上更加多元化，中国是以煤，然后是水，因为我们包括三峡，包括水资源比较丰富。

这是发电量结构，装机结构里面，57%的煤电装机发了65%的电，利用小时数高，美国虽然天然气装机是42%，煤炭装机是24%，但是发电份额里面，煤电和天然气电是1：1的，其次是核电，再就是风电，这是装机结构。

结构看完之后看成本，石油价格这一块儿，一个是WTI，布伦特原油价格是接近我国的原油价格，红色的线一直高于蓝色的线，这是原油。再看成品油，左边红色是我们，蓝色是美国，成品油价格，当然美国是税外价，如果把税拿掉之后，我们是2.9元，他们是2.6元，我们成品油也比他们贵。更重要的是气，我们为什么用不起，在哪儿？现货价，美国天然气蓝色的大家可以看，红色的和紫色的，是我们中石油、中石化的气，这里面非常明显在哪儿，从2007年到2016年，美国的气是非常平稳，甚至从2008年开始，一直是往下走的，但是我国的气，由于长协，我们签了很多长协，气一直往上走。这里面的比价关系，这条线是比价关系，我们的气比他们的气，从2007年的1.66元到现在的4.84元，4.24倍，这就是为什么曹德旺说美国的气是我们的1/5，就是这个关系。

再看煤，美国电力用煤，这个是美国电力用煤，非常平稳，红色的是中国的煤炭价格，经历了一个过山车，但是美国是非常平稳的，他们签的长协是非常多的，我们的市场化程度，市场煤，计划电，这个比价大家也可以看到，一直保持1-2倍的比价关系。

看完了油、煤、气之后，一次能源，看一下电，电非常关键，制造业是离不开电的，尤其是高耗能的制造业，这个看的是BP的数据，这个是美国，那个是中国，分别是太阳能、风能、煤炭、天然气，中国的太阳能成本比美国的要高，煤炭这一块儿，美国的煤炭发电成本比我们要高，美国要高于我们，天然气，美国用气的发电成本，从气价上就可以看出来，是比我们低很多，划的两条红线帮我们比较，剩下的2025年，2035年，大家看这个趋势，实际上也是，趋势虽然是都在有所调整，但是这个比较关系是不变的，没有变化的。

现在到底我们的工商业电价跟美国是什么关系，2016年Lazard比较了一个美国煤电和气电的成本，他们的煤电是0.42-0.99元/度，他们的气电是0.33-0.54元/度，美国一度气电比一度煤电便宜0.12-0.45。大家看中国，中国一度煤电标杆电价0.35，一度气电0.74，正常我们用都是在8毛以上，在中国一度气电比一度煤电贵一倍以上，大概就是0.39元，这是中美煤电和气电最关键的比较关系。这是成本，用电，到我们的用电侧，工商业用电侧的时候，美国工业的平均电价是0.43元人民币，商业平均电价是0.67元，政府权威部门测算，我国工商业电价平均比美国高五成。美国制造业回归，实际上和他的电力、天然气革命是密不可分的。

美国在10号的时候退出巴黎协议以后又推出了清洁电力计划，实际上这个是在奥巴马执政时期，由他的时任环保局提出来的，奥巴马能源政策的核心，旨在减少发电厂碳排放，以应对气候变化。第一个，能源方向全面转向，奥巴马时期的低碳，限制天然气、煤炭等化石能源，低成本能源，转而大力推进新能源，转向传统低成本能源。但是这个引来了很多的争议，但是我不得不说，从成本比较来看，因为能源最重要的属性是成本，是这么一个比较。

第二个，从能源成本比较来看，美国能源署在公布了这个政策之后，做了一个测算，美国的电价如果要执行清洁电力计划的话，还剩10%左右，特朗普退出之后指出了一句话，他说全球变暖的概念是中国一手炮制出来的，目的是让美国的制造业不具备竞争性，他要发展他的页岩气，发展他的煤炭，这是特朗普说的。

第三个，最关键的是什么？无论奥巴马的清洁电力计划也好，特朗普的废止也好，对能源行业的影响比较小，非常小，可以说非常小。在美国气电超过煤电去年的发电量，最核心的原因是气电便宜，气价下去了，这是最关键的，最核心的就是减少行政干预市场的表现，我不要这个政策，那个计划，我不要政府的手在这儿左右摇摆。所以说，美国的天然气发电超过煤电，不是煤改气，实际上是经济性的最佳体现，本质是在这儿，这里面不再展开了，包括电价为什么高，就没时间展开了。

最后做一个小结，一是能源与经济发展密不可分，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二是制造业增加值长期占我国国内生产总值的30%，占全国能源消费量的55%，是经济的中流砥柱，对能源消费具有很强的刚性。三是制造业成本构成中能源成本是最重要的一环，是仅次于人工、原材料外最大的成本构成部分。四是美国页岩气革命以来，以油气为代表的能源成本大幅下降，与中国的比价优势由2007年的1.46逐步上升至2016年的4.48。五是根据能源结构和能源比价关系，中国制造业能源成本，包括一次能源和二次能源，大概在美国的1.5-2倍，对于中国而言，降低实体经济成本亟待在能源领域有所突破。六是建议回归能源商品属性，经济性、稳定性、环保性、低碳性，这是最根本的属性，把能源的经济性摆在宏观调控的首位，杜绝盲目的去产能、一刀切、限产、煤改气等不合理的政策。

我的发言就到这里，谢谢各位！

（资料来源：本文是作者在10月22日“宏观经济与金融市场沙龙”发言的整理稿，已经作者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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